“郎君出门了。”
一个护卫‘故意’送来了消息。
“去了何处?”韩纪微笑问道。
“去了逆旅。”
韩纪起身“这是个大日子。”
他把女儿和妻子叫来“老夫出门一趟你二人在家不可出去。”
蒋氏点头“知道了。”
韩颖却有些神不守舍的“阿耶去哪?”
“郎君召唤。”
护卫送消息的姿态很蹩脚但刚好让韩纪知晓主公为自己的家事出手了。
这几年他一直在琢磨杨玄而杨玄也在琢磨他。
直至杨玄执掌北疆后二人之间的互相琢磨才告一段落。
然后就是等待。
就像是两个互相喜欢的男女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这个比喻有些恶心人啊!
韩纪笑了笑随即出去。
站在家门口他吩咐道:“锦衣卫的人呢?”
十余人出来“见过韩先生。”
“跟老夫来。”
……
晚些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巷子几个锦衣卫在马车周围护卫。
一路缓缓而行。
深秋的桃县有些冷在窝冬之前百姓会趁着这个时段逛街。
再晚没事儿就蹲在家中少动如此就能少吃些。
窝冬窝冬在这个时代就带着冬眠的味道。
马脖子下挂着一个铃铛一步一晃荡。
这也是提醒让前面的人避让。
林西站在街边手中拿着一条烤羊腿一边啃一边看着前方。
一个男子过来擦肩而过时说道:“来了。马车内。”
林西用力撕咬了一条羊肉下来咀嚼的腮帮子不断起伏很是狰狞。
然后说道:“香!”
马车缓缓而来。
林西退后身体隐在了阴影中。
三个护卫前面一人左右各一。
加上车夫就算是四个护卫不少了。长安那些大老出门也就是十余人的规模。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
林西抬头不知何时天空阴郁了下来看着竟是要下雨的意思。
北疆深秋时节的雨能冷死人。
林西吸吸鼻子“可惜了。”
若是人多更好杀几个百姓引发混乱正好遁走。
马车渐渐接近。
林西突然笑了笑。
“你也该死了!”
他把啃光的羊腿骨丢在地上。
刹那间马车两侧突然冲出十余人。
一个大汉张弓搭箭松手箭失从车帘穿了进去。
其他人从四面围杀看着竟然井井有条。
“必死无疑!”
林西微笑。
就算是那一箭没弄死韩纪接下来的围杀他也逃不过。
要快啊!
刺客们冲上去几人缠住了护卫剩下的人冲到了马车边上。
一个刺客抓住车帘用力一扯。
嗤啦!
车帘被扯断车厢内一目了然。
空无一人。
街边的酒楼二楼上一人站在栏杆边拍拍手。
瞬息两侧就出现了十余男子。
这些男子手中拿着杨玄特地令太平工坊打造的小巧弩弓有人喊道:“放箭!”
直至此刻才有刺客高喊“这是个圈套!”
随即弩箭密集袭来当即倒下了五人。
男子们两人一组拔出横刀就冲杀上去。
他们配合默契更要命的是竟然还有暗器。
林西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抬头看着斜对面的那个男子失声道:“韩纪?”
原来这人一早就发现了王尊的谋划!
他不动声色的去了逆旅不动声色的和张随见面恰到好处的应对把一个愤怒而又无奈的父亲演绎的淋漓尽致。
我们布下了一个圈套谁曾想这个圈套套住的却是自己。
韩纪!
果然是令文思淼忌惮不已的谋士!
我们低估了他!
这一刻林西想吐血。
所有的谋划啊!都落空了。
更要命的是此次不成功就打草惊蛇了下一次再想布局难度会大很多。
他想到了王尊这一路对韩纪的看法:有才但太傲气所以吃了大亏。至于才华……太过大胆竟敢建议文思淼直接出手也不怕事败被族灭。
所以此人有才但太轻狂。
而轻狂的人往往自视甚高。
自视甚高的人最容易得意忘形……老夫就等着他得意忘形的那一刻出手。
杨玄执掌北疆王尊说韩纪此刻定然得意洋洋觉着人生至此便到了顶峰。
从那时开始他们就在谋划刺杀韩纪。
刺客们都是分散来的北疆陆陆续续花了两个多月时间。
正好杨玄第三次攻破南归城不走了。
开疆第一人的幕僚韩纪得意了。
王尊果断决定出手。
为了掩护此次行动他还把张随弄了来用此人引开锦衣卫的注意力。
这一系列手段堪称是天衣无缝。
但却被韩纪尽数洞察。
栏杆后韩纪冷笑“蠢货!”
“在这里。”
马蹄声传来张栩带着虬龙卫来了。
林西看到了杨玄“该死的杨狗又能顺势收买人心了。”
身后传来了同伴的提醒“该走了。”
林西深吸一口气“我败的心不甘!”
杨玄来了指指剩下的两个刺客“弃刀留命要么自尽吧!”
两个刺客毫不犹豫的横刀自刎。
“自刎就如同是杀鸡一时不得死难受!”老贼摇头。
楼上韩纪拱手“见过郎君。”
杨玄抬头“准备好酒。”
韩纪洒脱一笑“已经准备了。”
二人相对一笑杨玄进了酒楼随即乌达的人开始布控虬龙卫占据重要位置。
“这出个门前呼后拥的想自在逛街都难。”
杨玄有些感慨。
出来迎接的韩纪笑道:“若是成了至尊怕是连宫门都出不来。”
“那样的日子我过不来!”
韩纪听到这话双眸闪过异彩“主公请!”
杨玄第一次没有叫他改口。
二人进了房间。
酒菜都到了。
杨玄坐下“你是如何发现的?”
韩纪坐下“当初张氏托人来说亲老夫见过张随一面。此人便是个平庸之辈不过家境不错如此安享富贵一生倒也合适。”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想着借力只想让女儿平安一生。想来为此你也琢磨了许久吧!”
杨玄想到了阿梁以后阿梁的亲事估摸着他也会少不了烦恼。
“琢磨了许久。”韩纪笑道:“张随的胆子不大这也是老夫取他的原因之一。胆子不大之人不敢冒险。如此老夫地位稳固他便不敢苛待颖儿。”
这份心思让杨玄也颇为动容心想要是阿梁的未来丈人也是这般足智多谋他得叮嘱那小子小心丈人的手段。
“造化弄人老夫被流放张随就翻脸了。幸而颖儿无恙。老夫想此后就如此了两边撒手。”
杨玄觉得张随最大的错误就是此次来到北疆。不管是谁的蛊惑或是威胁不答应的后果最多是被打压。
韩纪不会打压他会……
杀人!
“张随怕老夫就算他真是不知晓老夫就在桃县为郎君心腹那么碰到颖儿之后也该知晓了。
知晓之后他应当逃窜……马上跑跑的越远越好。
可他却滞留不去甚至弄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恶心老夫……”
韩纪喝了一口酒水压下恶心“老夫知晓这背后定然是有人在撺掇谋划些什么。想来想去老夫身上能让他们看中的一样也无。唯有一样……”
韩纪指指太阳穴“老夫的脑子。可老夫的脑子为郎君所用那么背后那人的身份和目的就呼之欲出。这是想削了郎君羽翼。”
此刻的韩纪堪称是光芒万丈。
杨玄叹道:“你该和我说。”
韩纪笑道:“郎君一直有些事瞒着老夫就如同蒙着一层纱。老夫想总得寻机把这层纱给揭开。想来想去唯有和过往一刀两断……”
“你觉着我会猜忌你的过往?”
“老夫终究在长安的权贵圈中打过滚若是某日某人来寻老夫说回来吧!说实话老夫觉着兴许会心动。既然如此不如一刀两断!”
如此他便是个清白人。
“你这等心思……”杨玄看着他心想老韩这也算是披肝沥胆了。
韩纪刚到他的身边时谨慎了一阵子。那时候的韩纪总感觉是施展不开。
到了桃县后韩纪的才华渐渐展露谋划深远且狠辣。
大才还得要个大池塘否则扑腾不开。
母庸置疑韩纪在他这个小圈子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再把他隔离在外有些过了。
伤人心了。
杨玄是个厚道人“此次我出手其实便是想寻个契机告知你一些事。”
韩纪举杯“主公请说。”
主公这个词老是让杨旭想到了刘皇叔。
“你当年在长安觉着太上与当今如何?”
当今指的是皇帝。
韩纪说道:“说实话若非孝敬皇帝去了太上毫无机会。”
杨玄微笑“展开说说。”
韩纪眼中多了异彩“太上能入主东宫当今颇多功劳。后来更是发动宫变让武皇退位。接着便是当今把太上赶下台……
这一系列手段尽显毒辣。可见在当今眼中唯有权力才是自己的亲人。
在老夫看来大唐衰弱的源头便是他。
他在一日大唐衰弱便止不住一日。
老夫以为此乃……昏君!”
老韩敢说。
杨玄缓缓说道:“那么你以为这二人当如何?”
韩纪毫不犹豫的道:“早死早好。”
他在猜测杨玄的目的。
“说实话刚开始老夫觉着郎君就是个桀骜的年轻人。
有才还是文武全才。
如此若是时运相助少不得一个重臣之位。”
“那你彼时在想什么?”杨玄吃了一片羊肝觉得老了微微摇头。
羊肝必须要嫩在滚水里打几个滚就出锅。当然运气不好遇到寄生虫那只能怪自己倒霉。
韩纪没有胃口“那时老夫在想这个年轻人想做什么?他此生可有理想?老夫便一直观察。”
“有所得?”杨玄改吃了一块羊脸肉很糯就是冷了后微腥。
“是。”韩纪只想喝酒举杯就饮“若是一个普通人在陈州时野望桃县正常但却不会急切。”
“为何?”杨玄轻啜一口酒水。
还好看来韩纪的口味和自己差别不大。
“郎君升迁之快罕见。正常人至此除非身后有贵妃那等强力援手才敢生出那等野望。
可郎君却毫不犹豫的撇开了贵妃那么郎君凭什么野望桃县?
老夫仔细观察发现郎君竟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
韩纪叹道“老夫觉着郎君是个疯子不过老夫也是个老疯子那么两个疯子凑一块也挺好不是。”
“没错。”杨玄举杯韩纪举杯二人对饮了一口。
韩纪说道:“郎君的意志是老夫此生所见最为坚韧的一个老夫时常在想是什么驱使着一个年轻人在疯狂向往桃县。为此他甘愿去冒险甘愿付出一切。
老夫在想为何?就算是痴迷于权力也不可能如此。”
“你想到了什么?”杨玄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老夫想到了目的!”韩纪看着杨玄“唯有一种可能郎君需要尽快掌握权力掌握军队才能达到的目的。”
“有趣!”听别人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自己的心态杨玄觉得是一种享受。他举杯“继续。”
韩纪说道:“老夫想了许久觉着应当是野心勃勃。那么正好老夫对这个大唐不满何不如一起来闹些大动静。”
“于是你便不断蛊惑我造反!”
“是。郎君开始呵斥后续只是无力拒绝老夫知晓郎君是故意的这是暗示老夫此事再议。”
韩纪目光炯炯“那么郎君究竟是想要什么?北疆?如今北疆在手。郎君更是向北扩张。
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二十年后北疆将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是啊!十年二十年后北疆会取代北辽成为雄踞北方的庞然大物。
只是我等不及了。”杨玄放下酒杯。
韩纪兴奋的难以自已“郎君的目标是什么?”
他想过很多次。
“可是谋反?”
“不!”杨玄摇头。
巨大的失望和挫折感让韩纪觉得自己的心在勐地下坠。
他偏头看向窗外。
外面的秋阳彷佛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刺骨的冰寒。
人生再无意义!
杨玄开口。
“是讨逆!”